2014年5月6日 星期二

現代主義中的傳統建築:奈良Hotel


萬里雄航破飛濤,
碧蒼一色天地交。
此行豈僅覽山水,
兩國申盟日月昭。

愛新覺羅‧溥儀,大清帝國的末代皇帝、滿州國的第一任與最後一任皇帝,有著皇帝稱號卻無皇帝實質的傀儡。19354月前往日本旅行,以行動說明日本帝國與滿洲國的友誼,溥儀從大連出港,由橫濱上陸,親善列車帶他進了東京的玄關,由日本現代建築之父辰野金吾所設計的東京車站。

昭和天皇親自到東京車站接待,於皇居內設宴款待,溥儀也牽著皇太后的手在皇居內散步,觀賞歌舞伎。離開東京之後,前往關西遊覽,入住關西的「迎賓館」,也就是現在的奈良Hotel,旅行期間前往京都參觀金閣寺,遊覽奈良公園的名勝古蹟,還與當地放生的小鹿合影。
溥儀極為滿意這次訪日的過程,寫下上面的那首詩,日本皇室極力的招待他,回到滿州國的首都之後,他向支持他的官員發表感想,認為如果日本人有不利於滿州國者,就是不忠於日本天皇,如果滿州人有不利於日本者,就是不忠於滿州國的皇帝。

明治維新之後,日本人為了與國際交流,接待不同國家的貴賓,除了要學習最為正統的法式接待禮儀,在旅館的建築、菜色的準備和現代化的設施都要一起追上當時世界的腳步。

明治維新不過幾年的時間,當時天皇在「迎賓館」,也就是國宴上招待外賓時,外國客人很驚訝日本人已經完全熟悉法式的禮儀、服務與菜色。
明治時期所強調的是「脫亞入歐」,完完全全地模仿外國人,連天皇的穿著也是一派的西化,日本本身的傳統在此一時期是被打壓的。但當日俄戰爭之後,亞洲的彈丸小國竟然打敗歐洲的強權,日本不僅在亞洲成為首屈一指的國家,在世界上也逐漸地與列強並駕齊驅。

此時不僅亞洲人,不少的歐洲人也想來日本參觀,看看這個亞洲國家如何在短短的幾十年間脫胎換骨,展現不同的現代化過程。

從明治中晚期開始,歷經大正、昭和,相較於明治前期的模仿歐美國家,日本開始有了不一樣的轉變,由於現代化的技術是可以學習的,火車、鐵路、輪船、電力等現代技術都可以在短時間內獲得成效,日本在國際社會上獲得信心之後,開始回顧自己的「傳統」,甚麼東西是在學習現代化過程之中不可喪失的,現代化與傳統是無法並存的嗎?
建築的傳統也是如此,日式和現代化的歐式建築之間有對話的可能嗎?

從辰野金吾的建築作品就可以看到不同文化建築傳統的對話,愛新覺羅‧溥儀所到過的東京車站,在奈良所下榻的飯店奈良Hotel都是辰野金吾的作品。辰野金吾被稱為是日本現代建築之父,工部大學校(其後的東京大學工學院)第一期的畢業生,從英國留學回來之後,逐漸地領導當時的建築界,辰野金吾年輕時的作品以1896年的日本銀行總部為代表,採用厚重的石材,風格上承襲當時英國所流行的古典主義。


辰野今吾後來的作品逐漸地展現不同的風格,如果說日本銀行的建築直接承襲西方的色彩,其後的東京車站就是從西方古典樣式的建築之中解放出來,穹頂顯得華麗,設計上也較為的圓潤輕快,顯示出其設計的手法越來越純熟。

明治42年完成的奈良Hotel,則充滿了不同的嘗試,企圖將日本建築傳統的元素結合西式的建築,採用所謂「和洋折衷」的樣式。

奈良Hotel的建造是因為明治政府想要在關西建造「關西迎賓館」,所謂的「迎賓館」主要是招待外國客人的旅館,明治維新之後,除了駐紮在日本的大使以外,越來越多外國的旅客前往日本,除了東京以外,日本政府也積極地建造現代化的設備提供外國遊客。

東京在日本政府的考量之中,無疑是現代化的指標城市,而京都與奈良則是設計成「古都」,雖名之為「古」,但是要讓日本人與外國人能夠方便到達、輕鬆遊覽則需要現代化的設備,旅館也是如此,本來日本只有舊式的驛棧或是旅店,面對時代的要求,新式的旅館也因應而生。
奈良Hotel除了接待愛新覺羅‧溥儀這位貴客之外,在成立之初,也迎接了默劇大師卓別林和哲學家羅素等不同專業的貴客。

然而,旅館的服務、設備是西式,建築則要和奈良的景觀相配合,一棟大型的混凝土建築顯然不符合奈良的風景。奈良Hotel附近的奈良國立博物館於明治27年完成,風格採用純洋風的建築,完成之後引起當地居民的不滿,認為以後在古都奈良的建築需要考慮與古建築調和的問題。

日本的現代建築在進入日本之後,開始尋找與傳統風格和樣式結合的問題,如何利用西方的技術,結合自身的傳統風格,這樣的建築在西方人看起來充滿著東方味,與本來的現代性建築產生了差異。

這在建築史上是個有趣的課題,本來現代主義強調的是普遍性,但是一當現代主義進入每個文化之後,當地的建築師仍然無法揚棄過去的文化傳承和特定的建築形式與風格,日本在現代化的初始,地域性的文化和傳統就被彰顯出來,奈良Hotel的設計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飯店正面的玄關採取的是和風檜木造,圍爐則結合德國的大理石壁爐(マントルピース)外觀上,正面採取千鳥破風的屋簷,同樣的風格後來關野貞也使用在重建之後的東京國立博物館,屋角則以日本式的鴟尾,外壁則抹上日式建築的白色灰泥,整體採用桃山時代的風格。檜木造的內裝鋪上深紅色的地板展現厚重的時代感,整體的風格內斂而穩重。
在櫻花盛開的四月,我們從京都的醍醐寺離開,到奈良賞櫻,相較於京都美到令人屏息的櫻花,奈良的櫻花帶點舒緩優雅的氣質。奈良Hotel就在奈良公園的荒池旁,我們從飯店出來,經過奈良國立博物館,氷室神社的枝垂櫻繁盛的開著,在春風之中搖曳。

公園裡的鹿群悠哉的於人群之中散步,我們穿過東大寺,回憶這個我們第一次造訪日本時的舊地,當時只有冬日的枯枝,春櫻尚未綻放,今日的櫻花,搭配著草地與垂柳,舒緩的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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